火字营的“尖刀”在暗处打磨，而一项更为基础、关乎整个孟尝君势力命脉的工程，也被项云提上了日程。风、林、火三营的构想无论多么精妙，都需要一个坚实的前提——钱。三千门客的日常用度、四营运作的特殊经费、对外交往的厚礼、乃至可能发生的军事冲突，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。仅靠薛邑的封地赋税和齐王的赏赐，不仅捉襟见肘，更将经济命脉拱手于人，实乃取祸之道。项云很清楚，没有独立且强大的经济基础，一切宏图伟略都是空中楼阁。于是，“风林火山”体系的最后一块拼图，也是最为根基的部分——山字营，开始了它的组建。

与之前三营主要从门客中遴选不同，山字营的人才库，更为广阔和复杂。项云将目光投向了三类人：一是孟尝君府中原本负责管理田庄、店铺、库房的家臣和账房先生；二是门客中那些精通算术、对货殖（商业）有所研究，或因家族背景而对某些行业（如冶铁、制陶、纺织）有所了解的人；第三类，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类，是项云通过侯卒的风字营初步网络，从薛邑乃至齐国各地悄悄寻访来的、有实际成功经商经验的民间商人。这些人或许地位不高，甚至为贵族所轻，但他们手指上沾着的，是真正点石成金的财富密码。

孟尝君对项云要大力整顿商业、开辟财源的想法，最初是有些犹豫的。战国时期，虽然商业已有相当发展，但“重农抑商”的观念在各国统治阶层中依然根深蒂固，商人地位普遍不高。像孟尝君这样的贵族，其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封地赋税，经商被视为末流，甚至有不务正业之嫌。

项云对此早有准备。他向孟尝君进言：“君上，管子有云：‘仓廪实而知礼节，衣食足而知荣辱’。财用不足，则养士不固，行事掣肘。文种、范蠡助越王兴国，亦重货殖之道。今之经商，非为与民争利，乃是为供养贤士、稳固薛邑、乃至将来应对国事，积蓄必要之资财。且行事低调，以可靠之人掌管，利润归于府库，用于正途，有何不可？昔日陶朱公（范蠡）三致千金，散而复聚，其财用之活，远超固守田租者多矣。”

项云将商业活动拔高到“为国蓄财”的战略高度，并引用管仲、范蠡等先贤为例，终于打消了孟尝君的顾虑。孟尝君授权项云，可在不引起太大动静的前提下，尝试经营，并调拨了一笔初始资金。

山字营的筹建会议，没有放在招贤馆，也没有在孟尝君府，而是选在了薛邑城内一家由孟尝君家臣暗中控制的、看似普通的货栈后院。与会的二十余人，成分复杂，有衣着体面的家臣，有文士打扮的门客，也有几个虽然穿着绸缎但难掩市井气息的商人。众人面面相觑，气氛有些微妙。

项云坐在主位，开门见山：“今日请诸位来，只谈一事：如何让薛邑的库房，更充盈；如何让君上行事，更有底气。换句话说，如何赚钱，如何高效地赚钱。”

如此直白的目的，让一些习惯了迂回表达的文士和家臣有些错愕，而那几位商人眼中则露出了感兴趣的光芒。

项云没有浪费时间，直接开始部署山字营的初步架构和任务。他同样采用了项目组模式，但分工依据是行业和职能。

第一组，“田宅组”：由熟悉农事和封地管理的家臣负责。项云给他们的任务不是简单地收取地租，而是进行“农业改革”。他提出了一些初步建议：① 挑选部分上等田地，试行“代田法”或“区田法”等更精细的耕作技术，提高单位产量；② 鼓励种植经济作物，如桑麻（用于纺织）、漆树、果树等，而非单纯种粟；③ 统一采购优质的种子、农具，以借贷或租赁方式提供给佃农，收成后分成，既提高生产效率，也增加府库收入。项云强调，要建立详细的田亩档案和收成记录，做到心中有数。

第二组，“工坊组”：由了解手工业的门客和招募的工匠负责。项云指出，薛邑有传统的冶铁、制陶基础，但不能满足于生产低端产品。他要求：① 集中优秀工匠，尝试改进冶铁技术，目标是生产出更坚韧、更锋利的铁制农具和兵器（后者需秘密进行），打造品牌，高价出售；② 发展特色手工业，如利用本地优质陶土，烧制更具艺术性和实用性的陶器；③ 整合纺织资源，生产高质量的绸缎和布匹。项云特别强调“质量”和“特色”，要走精品路线，获取高额利润。

第三组，也是项云最寄予厚望的，“货殖组”：主要由那些民间商人负责。项云给予他们较大的灵活性和启动资金。任务是利用薛邑地处交通要冲的便利，组建商队，开展跨区域贸易。项云分析了当时的贸易格局：① 将齐国的盐、鱼、绸缎运往内陆的三晋地区，换取他们的马匹、皮革、玉石；② 探索与南方楚国的贸易通道，输入他们的木材、铜料、奇异珍玩；③ 甚至可以考虑利用齐国沿海的优势，进行有限度的海上贸易。项云要求他们详细记录各地物价波动，建立初步的“商业情报”系统，低买高卖。他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：是否可以由孟尝君府的信誉作保，发行一种只能在薛邑内部流通的“信用券”，方便大宗交易和资金流转，这几乎是纸币的雏形。

第四组，“核算组”：由精通算术的门客和账房先生组成。这是项云现代化管理的核心。他要求：① 建立统一的账目制度，所有田庄、工坊、商队的收支必须清晰可查，定期汇总；② 尝试进行简单的成本核算和利润分析，找出盈利点和亏损点；③ 制定初步的预算制度，对各项开支进行规划和控制。项云甚至引入了类似“KPI”的概念，给各组设定基本的盈利目标，并根据业绩进行赏罚。

这番部署，完全是一套超越时代的商业运营和财务管理体系。与会者，尤其是那些传统家臣和账房，听得目瞪口呆，许多概念闻所未闻。而那几个商人，则如同醍醐灌顶，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，他们从未想过，经商还可以如此系统、如此有规划。

项云最后严肃地告诫所有人：“山字营所谋之财，非为个人享乐，乃为君上大业之基石。故有三条铁律：一、不得盘剥封地百姓，与民争利要有度，可通过提供就业、改进技术实现双赢；二、账目必须清晰，凡有贪墨、中饱私囊者，严惩不贷；三、行动需低调谨慎，避免过度张扬，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。”

他将山字营的运作比喻成山岳的成长：“财富积累，当如山之稳固，重在根基，重在持续。不追求暴利而招祸，但求细水长流，稳固根基。诸位之功，或许不似策士之言可立刻惊动朝堂，亦不似勇士之功可马上斩将夺旗，然却是支撑一切之根本。望诸位精诚合作，打好这‘山’字营的算盘！”

会议结束，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散去。有的迷茫，有的兴奋，有的感到压力巨大。但一项旨在为孟尝君势力建立强大经济基础的变革，已经在这家普通货栈的后院里，悄然启动了。项云知道，这才是最耗时、最考验耐心，却也最关乎长远的一营。当“山字营”的算盘珠开始真正高效拨响时，孟尝君才能真正拥有在这战国乱世中纵横捭阖的底气。
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6 04:38:46